第二章 057 千人血-《分海谣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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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但世间有多少人能有此豁达,没有。因为没有多少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。也许今天,也许明天,唯一不可能的就是昨天。

    对于绥安府的百姓来说,死亡却已是昨天的事。

    除了一片死寂,再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,映入叶小楼和夜莺眼中的也再没有一丝生的气息。

    天气肃清,寒风徘徊。

    寒风中突然爬出一个人影,一个女孩的身影。她四肢伏地,笨拙而贪婪地向前挪动着,从七里街的西边向东郊方向爬去。

    在她身后,接连又出现几个四五岁的孩童,大一些的也不过十岁。

    领头的女孩醒来时眼睛前方沉甸甸,闪闪亮的东西反射在她眼中,她第一次看见了光。她对这个东西充满好奇,便伸手抚摸它光滑平整的边缘。直到手指割出一道道带血的伤口,又很快愈合成比原来更为粗糙的皮肤。

    来回几次,割伤、流血、愈合。她厌倦了,房子里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起她的兴趣。她的眼睛很大,几乎占据了她半张脸孔,像两只黝黑的窟窿,闪着她方才看着的光;她的手也是四岁女孩的手,肉肉的,像莲藕;她的身体圆滚滚的,和生病前一模一样;她的皮肤下面也流淌着血,人的血。她才四岁,却懂得无聊,知道周围没有她要的东西,一样也没有。

    她没有看一眼躺在一旁的男人,那个她曾丫丫叫过父亲的男人。她也没有看一眼地上的女人,临死前那个女人还试图爬到她的身边,手里紧紧拽着从小女儿头上扯下的红绳。

    如果死亡可以没有痛苦,有些人就会毫不顾念生命,挥一挥手,洒下一碗药,便叫这千户人家一夜魂断。

    女人手里的红绳是去年冬至在圣湖边的北风中编织的,用了最好的红线。那时天空和忘忧湖都是碧蓝明亮的,天有多晴,水便有多蓝。走过一半的人生,虽然嫁了一个不喜欢的男子,自从乖巧懂事的小女儿诞生之后,她把人生之后的光景和年少时未曾开启的爱,完全放在女儿身上。一个少女藏了十多年的爱啊,红线绕着手指,每绕一次,她都在心中默默祷告,忘忧湖啊忘忧湖,让萍儿无忧无虑,平平安安吧。

    至于爱情,她没有许下愿望。女子的爱情有多少能由得自己心呢?想到自己过往种种,又感到悲伤,“把你生成了女儿,以后萍儿长大成人,身不由己时,切莫怪罪母亲。”她在心里说道。

    萍儿染病时,她苦苦哀求自己的丈夫,甚至以死相逼。丈夫身为衙役岂能任由自己妻子胡作非为,违乱律法,献祭之事,他是断然反对的。

    丈夫不答应,她便日夜不休在他耳边诉说情话,说自己多么爱他,说自己多么爱死去的节儿和将死的萍儿。家里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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