儒 (一 下)-《《明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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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都是我的错,没有我,他们都不会死,都会好好的活着,无论做教师还是做将军!武安国借着去储藏室找一坛陈年佳酿的机会,离开了饭桌。他脑袋上短短头发已经全白,昔日魁梧的身躯佝偻着,宛如一个久病初愈的老人。

    这就是传奇中的英雄人物?詹无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。一股歉意涌上心头。他以出门历练的借口离开北平,千里迢迢赶到武安国在淮北的临时居所,为的就是看一看师妹武铮和其父武安国一眼。途中又碰见了他的伯父詹臻,三人一同来到武安国府,刚好和奉旨打劫的****焓赶了个前后脚。心中的偶像和****焓相比之下,令詹无咎大失所望。他少年心性,远远觉得快意江湖的****焓比任劳任怨的武安国更值得效仿。肚子里有想法,言谈间不觉就带了出来。在武府接风家宴上詹臻无意间提到民间流传的野史《洪武十七年》,詹无咎顺口来了一句:“其实常将军死得才冤呢,命搭进去了,皇上换了个人,朝廷还是那个德行。白送了性命。早知这样,他还不如不来京城呢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说话,就有人把你当哑巴卖了”。武安国家吃饭向来是男女老少同桌。武铮看父亲难过,小脸气得通红,桌子底下狠狠给了詹无咎一脚。

    “小铮,对客人有些礼貌”,刘凌轻声喝住了女孩的胡闹。如今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妇人,美丽的脸上已经可看到岁月的痕迹。

    詹臻满脸尴尬,他这次南方巡视分号,顺路来看看故人,把北方商人捐赠给武安国的几十万两治河银票也带了过来。本来想顺便探探刘凌口风,替詹无咎将亲事说和了,省得这孩子天天辗转反侧。见亲事没提之前,詹无咎已经得罪了女方家长,赶紧上来打原场,冲着詹无咎生气地训斥道:“小孩子家,你懂什么。当年的事要那么简单,你武伯伯还用这么辛苦”!

    转过脸来,詹臻又对着刘凌赔罪道:“嫂子,这孩子我和老二都没时间管,有些野性。不过年青人么,慢慢就收敛了。您和武兄别介意”。

    刘凌展颜笑了笑,笑容中带着智慧与经历风浪后才特有的宽容。“年青人么,肯花心思,有自己的想法就好。谁又会真的介意他说的对错呢。当地百姓送给安国自酿果酒,他平时舍不得喝,特意藏了起来,别人找不到。你们别多心,马上他就回来”。

    丈夫的心事,做妻子的怎么能不明白。这些年了,武安国背负着沉重的石头,举步惟艰。“都怪我,如果我不告诉他们这些,他们就不会死,他们就会好好的活着。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平安到老。”刘凌曾经真切地听到丈夫在梦中呐喊,醒来时,却会发现丈夫心如止水,毫无怨言地修路、搭桥、治河、建图书馆。十五年了,夫妻二人相伴,足迹从中原到南疆,一座座桥梁,一座座路碑上都留下了武安国的汗水。丈夫在赎罪,赎他那根本不存在的罪。他的罪就是告诉了王飞雨、李陵、李善平、常茂他们人生而是平等的,却无法告知他们如何实现。一次又一次风波卷来时,看着昔日的同伴一个个倒下,却无力救援,无力反抗。

    “你聪明啊,你厉害,你有本事上京城去,把那几个王八蛋杀了”。武铮和詹无咎两个人在大人眼皮底下低声吵着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,我听世子说,当年要是武伯伯一挥手,天下七军中至少有三军会起兵勤王,天下唾手可得。把那帮家伙赶下台去,燕王殿下登了基,一定会让武伯伯当丞相,将大伙那些想法全部实施。可是现在,老百姓有口饭吃就不愿意打仗,经商的怕打起来毁了他们的产业,有恃无恐,所以朝中那些当官的手越来越长,离武伯伯当年的目标越来越远”。詹无咎小声替自己分辩。

    “那得死多少人,你说得轻松。况且不一定打赢,赢了又怎样,还不是朱家天下,会替百姓考虑多少”。小武铮挥拳又打,在她眼里 ,父亲就是一座大山,高高地擎起整个天空。无论父亲做的事有多少人不理解,至少母亲和自己永远会站在父亲身边,捍卫他的尊严。谁也不能在她面前诋毁她的父亲,即使这个北平书院最出色的学生,平时对她照顾有加的詹家师兄也不行。

    “至少可以博一博,况且谁在乎武伯伯现在做什么,那些百姓,古往今来,又有谁真正在乎他们死活。”詹无咎边躲闪边回答。

    是啊,谁在乎呢,百姓自古以来还不都是户部的一个数字,当年耶律楚才说得好,留着他们是为了给皇帝纳税收啊,否则他们哪里如牛羊有用。刘凌的目光中露出些无奈,即使在这些被他们夫妇所救济的百姓中,有多少想过吃饭以外的问题呢。大多数人得到了救济,还不是趴在地上大喊皇上圣明。受了委屈,骂得还不是他们夫妻二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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